作者:小二 时间:2023-05-12 19:11
在家待了一年多,田彭氏终于适应了不去集体上工的生活。虽然在家的生活比较平淡,偶尔甚至还会无聊、枯燥,但是贵在事少,闲暇的时间比较多,她终于可以让疲惫不堪的身躯歇下来,稍稍享受一下生活了。在冬日里她可以搬个木板凳坐到无风的角落里晒太阳,和其他老人聊聊天,再慢吞吞地吃完大蓝边碗里的稀饭和咸菜;在春日里她可以带着孙辈边挖菜地边帮他们抓蚯蚓等虫子做玩物;在夏日里她可以躲在水塘边上的树荫下吹吹凉风,顺便打个盹;在秋日里她可以背着手看着大家在大稻床上挥洒汗水,并同大家一起享受丰收的喜悦。就在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那个秋天,同生产队一个老人的离去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,甚至在田大屋和周边村落里也引起了巨大的恐慌。
小村
驾鹤西去的老人叫徐云谋,比田彭氏还小几岁,才六十不到。他家和田家就隔着几户人家,可以说天天都能打照面。他的个子不高,身体却很壮,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孔武有力。某个秋雨绵绵的下午他突然就感觉肚子痛,当时也没太当回事,甚至还继续给菜园里的一路菜除完了草。因为那时候的人经常饿肚子,所以闹肚子的情况时有发生,也可能是野菜引起的不适。
回到家他的家人也没当回事,就让他多喝点热水,多上上厕所,把肚子里面不干净的东西尽快排出来。他还特意躺到了床上休息,并把肚子盖得严严实实的,毕竟秋天早晚还是比较凉的,尤其是在连绵的细雨中。他还想通过这种方式多出出汗,以期尽快好起来。就这样扛了几天,让大家没想到的是他肚子的疼痛不仅没有减轻,反而愈加的严重,并且肚子还越发地鼓起来,就像“带肚子”(梧城人对于“怀孕”的一种叫法)了,这在瘦骨嶙峋的老头子身上显得那么的突兀。
这时徐家人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于是赶紧去找赤脚医生。倪医生是隔壁村的,离田大屋才两里地,家里世代为医。虽然他才三十不到,还没上过正规的医学院,但医术却很了得。他的个子也不高,还很瘦,最明显的还是那向后梳着的头发,总是打理得油光锃亮。倪医生来检查了一番,并问了徐家人一些问题,随即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。因为他看徐家其他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没问题,就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性。想了一会儿他只好给徐云谋开了一些止痛药,并叮嘱他尽快到县里去检查一下。由于下着雨,驮着或者用板车拉都不方便,徐家人就决定等雨停了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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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徐家人没想到的是意外总会提前到来,尤其是在危急时刻。就在当晚徐云谋的疼痛突然加剧,并且导致他昏厥了数次。虽然大儿子又找来了倪医生,可是他也无可奈何。徐家人本想冒雨用板车拉着徐云谋去县城医院,可是秋雨却不合时宜地下大了。徐家人只好守在徐云谋的身边,盼着天快亮、雨快停。等徐云谋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疼痛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,除了挺着的大肚子,一切好像与从前无二。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很好,但还是把家里的所有人都叫到了床边,并说了好多话。主要就是叮嘱两个儿子要踏实做人和做事,要和睦相处,并诉说了老母亲一生的不易,让他们一定要好好孝顺她。
两个儿子见老父亲突然好转,都特别的高兴,所以对他所说的话全部应承了下来,并让他早点休息,天亮就去县里再看看。见两个儿子想早点休息,他没再多说什么就躺回了床上。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老伴,虽然她一脸的平静,可是内心却非常地忐忑。因为她早就听老一辈人说过,人在驾鹤西去之前会有回光返照。她甚至还亲见过,所以非常担心自己的老伴就是这个状态。由于有着这样的担忧,徐大妈一晚无眠,虽然眼睛一直是闭着的。
天刚蒙蒙亮徐云谋的肚子又痛了起来,并且比之前都来得更加的猛烈。他试着用双手狠狠地压住肚子,想把它压小一点,却没有一点效果;他又试着拍打大肚皮,想把里面的水或者气打出来,也是毫无用处。在他折磨自己肚子的时候豆粒大小的汗珠很快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,还把枕头弄湿了。老伴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常反应,她马上帮着徐云谋揉肚子,并大声喊着两个儿子。
等儿子们从两边的里屋冲出来,堂屋里早已充满了拍打声和哀嚎声。两个儿子也慌了神,一个赶紧跑去找程队长,想借板车拉人去县里,另一个则帮着揉肚子。见没有效果,他们还把徐云谋扶着坐了起来,并不断拍打着他的后背。折腾了好一会儿,徐云谋的疼痛却一点也没减轻,并有加剧的趋势。随着哀嚎的此起彼伏,徐云谋的嗓子也哑了,并且呼吸也急促起来。最后他的双眼翻了几下白,一口气也就断在了那里。见他没了呼吸,老伴马上嚎啕大哭起来,嘴里不停地喊着:“老伙伴啊,我的老伙伴啊”,并且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身体,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叫醒。
等太阳刚露出头田大屋的人也基本上都起床了,徐云谋驾鹤西游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这个刚刚醒来的小村落。每家每户的大人们都跑去慰问,并给逝者磕了三个头。作为回礼,徐云谋的两个儿子也赶紧给大家磕头。田彭氏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徐家,两个儿媳则在家带娃和烧饭。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徐云谋和盖着白布的脸,田彭氏不禁唏嘘不已,毕竟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大嘛。当眼光挪到徐云谋的肚子上时田彭氏震惊了,因为它似乎又大了一号。跟着的两个儿子也是满脸的震惊,一如在场的其他人。不过在这里大家都不好多说什么,能说的只有安慰徐家人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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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在回家的路上田彭氏的小儿子首先开口了,“徐大叔的肚子真吓人啊,原来还没有那么大呢”。“是的啊,没想到最后竟然变这么大,肯定痛死了”,田彭氏接过了儿子的话茬。刚说完她就叹了一口气,然后慢慢说道:“命这东西还真不好讲,他比我还小几岁呢,没想到还没享福,人就没了。哎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啊”。见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,田国成赶忙说道:“妈,你别担心,得这种病的还是少数,我们这个生产队也就他老人家一个”。虽然这么说,可是田国成心里清楚,其他生产队其实也出现过类似的病例,并且老母亲似乎也知道。老母亲“嗯”了一声,就只顾着走路了。可能是雨后的土路太泥泞吧,田彭氏还差点滑倒了。
第三天徐家人就准备把徐云谋葬出去了,几乎整个生产队的人都赶来送他最后一程。棺材就放在堂屋的大门口,徐家请来的裁缝和木匠已经把里面布置好了。当众人把徐云谋抬进棺材后一个棘手的问题随即出现了,那就是他的肚子太大,很突兀地挺在那里,一看就知道棺材盖很难合上。这可把裁缝和木匠急坏了,纵使他们已经帮过太多仙逝的人入殓。由于人已经躺进了棺材,不可能再抬出来,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蛮力把棺材板合上。再者,时间这么紧,哪里还找得到第二副棺材呢?裁缝和木匠手忙脚乱地把那肚子往左右上下推着,可它还是露在了外面。最后大家实在没办法,只好由几个壮年把棺材盖硬生生地压了上去,然后木匠迅速地钉上钉子,这样才把棺材合上。接着就是在缝隙处涂上石灰,这也是木匠的活。
看完徐云谋的入殓过程,很多人都惊呆了,这是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这么艰难的入殓。有些大人怕小孩子看了会吓丢魂或者晚上做噩梦,于是赶紧捂住了他们的眼睛,有些则干脆拽着孩子的手回家去了。目睹整个过程的田彭氏更加害怕了,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也会得大肚子病。她怕的不是得病,而是怕大肚子病所带来的痛苦,并且也怕得了大肚子病的自己也会连棺材都进不了。她如此的“疑神疑鬼”还因为徐云谋以前和她在一个组上工,大家做的事情很多都是差不多的。同样内心比较慌乱的还有生产队里几个年龄相仿的老头子和老太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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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云谋仙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在背后讨论这个大肚病,并且给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。有的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,有的说是体内的湿气过多,有的说是消化出了问题。大家甚至还对他那大肚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产生了好奇,有的说是水,有的说是气,甚至还有人说是肉瘤。说肚子里面是肉瘤的,他们的依据是有些人得了大脖子病,那就是肉瘤。正因为大家不断地讨论着这个话题,所以村民的内心就更加慌张了,尤其是像田彭氏那样的老年人。他们深知人的寿命是有限的,活到七八十岁的还是少数,就看能不能得到造化,在睡梦中安详地逝去。